柳色亦如新

梧桐叶上三更雨,叶叶声声是别离



蓝曦臣到时晚了一步,没来得及拦下那妖祟打向蓝思追的一道煞气,还没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看着蓝思追身旁的金凌直接扑了上去,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蓝思追。

顿了一瞬间,随后蓝曦臣又立即斥出朔月,刺向准备再次出手的妖祟。

那妖祟已有数百年的修为,近日又吸了许多人的精气,蓝思追等小辈自然不是对手,可蓝曦臣是成名多年的仙门宗主,收拾它却是不在话下,且尚有余力关注金凌那边的状况。

不过一眼扫去,正看见蓝思追抱着金凌,双眼红得几乎滴血。蓝曦臣恍惚了一瞬,仿佛许多年前,也有过这一模一样的场景。

那两个身着卷云纹校服和金星雪浪袍的少年,缓缓和另外两个身影重合。

这一分神,那妖祟便要趁机逃走,蓝曦臣连忙凝神应付。

等蓝曦臣将那妖祟收服后,走到蓝思追他们身边观察时,金凌已经晕了过去,正被蓝思追死命地圈在怀里不肯松手,蓝景仪拿着药劝也被置若罔闻。

蓝曦臣忽然就明白了。



自敛芳尊死后,金凌继位宗主,昔日新密无间的金蓝两家便不比从前,关系很是奇异。

金凌照旧跟蓝思追蓝景仪他们一起夜猎,魏无羡这个舅舅相处得也算可以了,偏偏死活不肯踏进云深不知处半步。

不过这次却由不得他了。

蓝思追直接把金凌带回了他的房间,死死盯着人养伤,连兰陵金氏来人都没放进去。

蓝曦臣知道金凌不喜欢看到他,礼节性地看望了一次后,便也不再打扰,只偶尔会看到蓝思追端着药,一脸阴云地快步走向房间。

——还是很像,蓝曦臣想到。

不过有那么一天,蓝思追的房舍内闹得格外厉害,刚巧路过的蓝曦臣便顿住脚步,隐了气息走到不远处看着。

金凌虽然受伤未愈中气不足,但那骄矜高傲的语气一点未受折损:“蓝思追,我再也不要喝你们这儿的苦汤了!你给我出去!”

蓝思追连忙哄道:“阿凌,你听话,这都是疗养的药,对你好的,等你好了想吃什么我都去给你找好不好?!”

“不好!”金凌立刻顶了回去:“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,我要回家!”

“阿凌,别这么喊,一会儿扯到伤口就不好了,”蓝思追继续哄着金凌:“阿凌,你回去我看不到你,不放心,你就留下嘛。”

金凌一下子没了声音,过了半天才“哼”了一声道:“麻烦的家伙——我要糖!”

这便是答应了。

蓝曦臣站在外面,想,还是有不一样的。

阿瑶不会因为药苦闹脾气,不会吵着要回兰陵,更不会和他争执。

果然,他的阿瑶是最好的。



蓝曦臣没想到,金凌会和蓝思追一起来到他面前,将他们的感情和盘托出。

他们皆为男子,而且身份并非寻常,一个是金氏宗主,一个也是蓝家内门子弟,要在一起,不知会受到多少风言风语,他原以为他们也会一般发乎情亦止乎礼,甚至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意。

可他们就是决定了要在一起。

堂下两个少年,十指紧紧扣在一起,很是紧张,但眼神坚定,没有丝毫妥协退让的意思。

蓝曦臣看着追凌二人,怔然了许久。

此时这份沉默,让金凌与蓝思追更加紧张,金凌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:“泽芜君,是我先告白的,您要怎么样,我都领了,但我一定要和思追在一起!”

蓝曦臣恍然回神,不等蓝思追开口,便摇头笑道:“我哪里就要那你们怎样了,只是……你们这是何时有的事,总得叫我知道吧?”

蓝思追与金凌两人俱是一愣,最后皆红了脸,羞得不可,不过还是结结巴巴地把事情交代了。



阿凌啊,等有了那么一个人,是你不思己身不惜一切也要护着的时候,你就明白了,那就是爱。

所以金凌自昏迷中醒来后,回想当时自己还没反应过来,已经扑到了蓝思追身前的事情时,就知道自己爱上了他。

金凌知道自己平时爱嘴硬,别扭许多事不肯承认,但在这种事上,他却是知道当断则断的,看着一直守在自己身旁的蓝思追,很是痛快地就向自己的内心承认了。

待金凌伤好后,便要回兰陵了,毕竟也是一宗之主,不能再不回宗理事了。

蓝思追将金凌从自己房间送到了云深不知处山门,又从山门送到了山脚,这磨磨蹭蹭不干脆的样子,换做平时金凌早把人赶回去了,但此时金凌心里也乱得很,一路慢慢走了下去,也不知该如何处置。

到最后已经快到山下小镇了,再送下去也不像话,蓝思追只得和金凌告别。

金凌转身走了两步,看到路旁垂柳,初春时分细嫩浅黄的柳枝被风轻轻吹拂而起,金凌脑海中忽然滑过了一幅画面。

阿凌,如果你配得上那个你喜欢的人,一定要告诉他,什么骄傲矜持都是虚的,再没有什么是比与所爱之人在一起更重要更美好的……

金凌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,回身叫道:“蓝思追你给我站住!”

蓝思追本也没有快走,听见金凌叫他连忙回身,疑惑道:“阿凌,怎么了?”

金凌大步走了过去,扬起下颌,傲气道:“蓝思追,本公子可是救了你的命,你欠我人情了对不对?!”

“……是,”蓝思追不明所以,但还是点头道:“阿凌你想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?我一定都答应你。”

“这可是你说的!”金凌瞪蓝思追道。

“是……啊?!”

金凌直接伸手扯下了蓝思追的抹额,瞪着已经懵住了的蓝思追道:“那这就是我的了!你欠我的拿你自己来还!”

“什么……阿凌你这……这不是……我……”蓝思追整个人都错乱了,但也没要抢回抹额的意思。

金凌拿着蓝思追的抹额,道:“你什么你?!你不喜欢本公子?!”

“不是……阿凌……我……”

“不是就行了,你就是我的了!”



“……总之,我就是喜欢他,一定要和他在一起,我就告诉他了我的心思,他也喜欢我,就是如此!”

听完金凌与蓝思追所说,蓝曦臣顿了顿,道:“……既然如此,两情相悦,又有什么好说的呢?”

“泽芜君……您这是,同意了?!”蓝思追一下子就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。

蓝曦臣点了点头,道:“是,你们可以走了。”

“好好好!”金凌也激动了,“我们……嗯?思追?”

蓝思追咬了咬唇,问道:“宗主……思追还能留在蓝家吗?”

蓝曦臣反应过来,这是担心要逐他出门,他本毫无此意,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,问道:“……如果说,你要和金小宗主在一起,便不能再回蓝家呢?”

“……蓝曦臣你!”金凌一下子就炸了起来:“凭什么?!蓝忘机他不也在蓝家吗?凭什么要逐思追?!”

“阿凌你冷静!”蓝思追连忙安抚金凌,顿了顿,虽然红了眼圈,却抬头直视蓝曦臣,坚持道:“……纵然除名蓝家,思追亦不改此志,定是要与阿凌在一起的。”

蓝曦臣看了蓝思追许久,随后笑了:“……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?我不过是叫你们出去,再去找江宗主禀告一声啊,他好歹也这么多年关心金小宗主,总是要说的。”

“……啊?”蓝思追一滞,随后不敢确信地又问了一遍:“真的?”

蓝曦臣点头。

“好我们这就去!”蓝思追立刻又开心了起来,拉起听到要去向舅舅禀告而呆住的金凌,高兴道:“我们这就去,谢谢泽芜君!谢谢您!”

金凌被拖了出去,纠结到出门前,还是停住步子,朝蓝曦臣拱手施礼,别扭地道了一声:“多谢……”不等回应,便直接跑了出去。



为什么,他们可以在一起,阿瑶,你我却是这般惨烈收场?

蓝曦臣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。

为何你不肯告诉我?

是不能言不可言还是不愿言?



后来金凌从蓝景仪口中听到了蓝曦臣这个疑问,想到他从绽园找到的那一幅画,只冷笑了一声,没有作答。



又是一年金光瑶的忌日。

金凌又到了封棺处,拉着蓝思追,讲了许多隔着结界根本不会被听到的话。

回去的时候却意外遇到了大雨,两人匆忙躲到不远处的小亭。

本以为一会儿雨就停了,却没想到雨一直下到了深夜。

正当他们准备冒雨回去的时候,却看见有一个白色的硕长身影走去了结界旁。

金凌皱紧了眉,眼看着那个身影在结界前放下了什么,又停了一会儿,便又径直离开。

等人走远后,金凌直接就跑了过去,蓝思追急忙跟过去,等看到封印前的景象,皆在顿在了原地。

两束洁白的玉兰被摆在地上,在雨中不断地轻颤。

他应该直接踢飞那些玉兰花,然后再啐上一口,可是金凌想起那个在雨中默默前来又默默离开的孤单身影,却是下不去脚。



金凌回去后想了许久,最后,翻出了那副画,亲自送去了云深不知处的寒室。

看着展开图卷后脸色变得惨白的蓝曦臣,金凌并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,只是看着他,认真道:“我小叔,从来都够深情。”



画卷上,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正负手站在庭中赏月的身影,分明便是他,而那个一身金星雪浪的人,则只是站在角落里看着他。

满纸皆是温柔缱绻……与叹意。

画面一旁是灵秀的题字:

自有云间月,不染俗世尘。

情深不敢言,恐污天上人。

金凌已走了许久,蓝曦臣才缓缓收齐了画卷,独自一人倚在桌案前笑出了声,也笑出了泪。

蓝曦臣,你是有多傻?

他不是不能言不可言,更不是不愿言。

他是不敢言。

因为他用情太深,生怕满身血腥深陷黑暗的自己,污了心中不染纤尘的云间月天上人。

只是因为太爱,才不敢言。


注:把心中所思题在画上的方法,是我从繁浅太太的文上看来的,已经求到了授权,并且绝对没抄太太写的文!

……额,所以才有了那个我自己编的大白话的诗……我自己看着都尴尬-_-||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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